白凌云恢复的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。大家纷纷登门拜访，也是顺便确认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，毕竟白凌云傻了太久，谁都很难相信他突然之间就好了。白家在地方上颇有名望，因此真心来道贺的人有，却也有不乏来看好戏的。白凌云是傻了三年没错，但也没有天真到认为白家还会像以前一样受人尊敬。光是从他残缺不全的记忆中就可以得知，白泽轩这三年来是有多尽心尽力想要护住他，身体本就不好了，又劳累成疾，最後药石罔效，才不得已迎娶罗南。但世上人情冷暖本就如此，白凌云倒也没有责怪大家，他更恨的或许是自己，为什麽不早点清醒就好了。而这个消息自然也是他放出去的。现在他既然清醒了，更不可能坐视白家继续受人轻视，没落下去。他本就长得俊，还有在军中训练出来的气势，好好打扮整理一番後，任谁也不敢小觑。他坐在正堂上的家主之位会客，看上去颇有威严，谈吐气度成熟沉稳，不再表现出先前那种痴傻的模样，更让众人打消了疑虑──白凌云是真的恢复了。曾经受过白家恩情的一名老翁，见到白凌云恢复正常了，自然非常高兴，前来拜访时无意间问了一句：“白当家以後还是要回到军中的吧？”以老翁的年纪，辈分又大，自然不必对白凌云这麽客气，他会这样高抬白凌云，也隐约有庇护他的意思。从前白泽轩病弱，力不从心，白凌云又傻了，他能做替白家做的十分有限。但现在白凌云清醒过来了，他终於能够帮衬一把了。大家都知道白凌云是因为伤到头才被迫从军中退役的，但他现在正常了，如果还有回去的意愿，国家想必也是很欢迎的。况且他年纪轻轻就有军职在身，回到军中後，说不定能升职成为军官，未来前途无可限量。白凌云稍微愣了愣，才对老翁答道：“确实有这个想法。”只不过不是现在，他得先将白家整顿起来，还要将罗南的生活安排好。一想到这里时，他用余光瞥了罗南一眼，罗南恰巧与他对上视线，显然也是听见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了。只不过白凌云还没来得及说什麽，罗南很很快就低下头来，有些闪避他的目光。他名义上虽然是白凌云的嫂嫂，却不敢坐下，沉默地站在一旁，看起来更像是白家的仆人。“这样就真的太好了。”那老翁是真心替白凌云高兴。白家不会没落了，他相信白凌云一定会重振白家。白凌云客气地与老翁寒暄几句之後，就亲自到大门送客了。回到屋内的时候，白凌云忽然唤了一句：“嫂嫂。”罗南吓了一跳，有些紧张地东张西望，屋内还有其他客人，这麽叫他是不是不太好？於是他赶快走到白凌云的面前，低着头：“有什麽事吗？”看这态度跟语气，更像是白家的下人了。白凌云内心叹了一口气，他只不过是要两人保持距离，并不是不承认他在白家的身分。况且他也是故意在大家面前这麽称呼他的，又说了一句：“嫂嫂坐吧。”罗南本想拒绝，可四周探究的目光已经飘了过来。白凌云醒後，大家总认为最尴尬的应该就是罗南了，更是好奇他们这对叔嫂会怎麽相处，会因为家产而反目成仇吗？这一直以来都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八卦。罗南不想白凌云落人话柄，所以今天才一直表现出白家是白凌云做主的态度。再争论下去，恐怕又容易惹人非议，罗南便依照白凌云说的，乖乖坐下了，坐的还是主位的另一侧，代表他在白家与白凌云平起平坐。见到这一幕的人又私下议论纷纷。不知道他们这对叔嫂是作戏给大家看呢，还是真的相处融洽。罗南低着头，不是很在意别人议论什麽，他只是想着刚才白凌云说的那句话，他很有可能会回去从军。其实想想也不意外，白凌云有大志，本来就不会被困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。白凌云亲自给罗南倒了一杯茶，看在外人眼里便显得亲近：“嫂嫂，你在想什麽呢？”罗南想了想，还是问：“你真的要回去从军？”“嗯。等将白家整顿完之後。”其实白凌云要是真的回去军中的话会长年不在家，他也想过将罗南留下，只不过偶尔回家面对守寡的嫂嫂，又必须同住在一个屋檐下，他们的身分多少还是有点尴尬。罗南知道自己不该痴心妄想的，白凌云这麽好，又这麽优秀，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够配得上他的：“我知道了。”这次会客之後，大家都相信白凌云是真的恢复正常了。以往那些爱说白家闲话的人也变少了，甚至开始有人上门巴结，又或者登门提亲。白凌云前途无量，长得又好看。趁着他还没去军中，家中又有待嫁的女儿，最好趁早把亲事给定了。讲究一点的人家还特地请了媒婆来，要替自己家的女儿说亲。媒婆能言善道，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，说来说去也无非是让白凌云趁早结婚，替白家留後。可惜白凌云一点兴趣都没有，客客气气地送客了。但人的耐心是有限的，一家不成，另一家总会想要来试试运气。如此几次下来，白凌云简直烦不胜烦，最後乾脆闭门谢客，以防打扰。大家这才收敛着点，可又开始出奇招，让自家的女儿在路上各种偶遇白凌云，万一看对眼了呢。後来，白凌云也少出门了，待在家里清净多了。其实罗南一开始见到前来说亲的人也是挺尴尬的，甚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虽然白凌云都没答应，但这也让他意识到，白凌云以後是会结婚的，甚至很可能娶的还是女孩子。於是他那点心思就更说不出口了，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。罗南虽说要搬出去，但没有立刻搬出白家，实在是因为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，嫁过来白家之前他就把原来租的房子给退了。村子的房子几乎都是自用的，鲜少买卖出租，罗南又不想寄住在别人家，只能慢慢找。白凌云也没有催他，便暂时就这样住着。而白凌云不太出门後，罗南自觉寄人篱下，也开始张罗起对方的三餐，打扫家务跟洗衣服。白凌云先前为了避嫌，很少吃罗南做的饭菜，大多数都是在外面的小吃店解决。反正他待在军中的时候从不挑食物，出任务的时候更没办法挑了，只要能吃就好。但他现在一出门就容易遇到不小心在他面前摔倒的女孩子，他要扶也不是，不扶也不是，更不能打骂，乾脆就躲在家中。後来他也不再拒绝罗南做的饭了，跟着坐在餐桌上吃了起来。但还是有必须出门的时候，他需要重办一只新手机。村子里用手机的人不多，有网络的就更少了，因此使用的人不多，邻近的几个村子才有一个据点可以办理相关业务，他还得到特地跑到隔壁村去，大概一天来回。他跟罗南说了一声之後，就出门了。白凌云进店的时候，发觉老板一直在看他。他觉得奇怪，便问了一句：“怎麽了？”“没，就是觉得你有点眼熟，忘记在哪看见的了。”老板有点自来熟，现在还没有什麽客人，便热情地跟他介绍起来。三年过去，手机的款式已经相差很大了，收费的方式也有很多种。白凌云不喜欢花俏的，便挑了一款黑色，等待检验的过程中，又有其他客人进来了。於是老板便先招呼起其他客人。虽然这里十分偏僻，但通常会来这里的人，多半都是年轻人，也常上网。他们看见白凌云时的反应也跟老板一样，总觉得他有点面熟。白凌云绝对不是个高调的人，一个人这麽说可能只是碰巧，两个、三个人都说，那就不是巧合了。白凌云原本以为是不是自己变成傻子的事情传了出去，但想想也不对，那段日子他的行动几乎都被限制在家里，白泽轩跟罗南不会放任他乱跑，要说他看起来面熟也太牵强了。可是白凌云真的想不到别的事了。直到他走出门口，突然有个陌生男人叫住他：“欸，你是不是那个视频的主角啊？”“什麽？”大概是大白天的，那男人竟然也有点不好意思，小声道：“就是那个小黄片啊。”十分钟後，白凌云坐在返程的车上，用手机上网，看起了对方跟他说的那个小黄片。视频的主角果然是他跟罗南，里头的内容果然激烈的性爱动作片。白凌云皱了眉头，他对这段的记忆很模糊，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。甚至因为自己做了这样违背常伦的事，所以之前才有些拒绝回忆这个部分。现在想想，原来那时候一直都有用手机拍摄，罗南好像也曾说过要放上网。是因为什麽呢？白凌云努力将残缺不全的记忆拼凑了很久，才记起好像是罗南被魏丑威胁了。一想到魏丑这个人，更多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袭来。他觉得头有点疼，大概是短时间内回想起大量的资讯。他揉了揉额角，剥丝抽茧般地慢慢回忆起来，最後还想起自己是因为罗南才挨那一棍的。白凌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，正好全部的视频已经播放完毕了。这些视频不长，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。在视频里，他露脸的镜头不多，能看得出罗南已经替他挡掉大部分的镜头了。白凌云看这些小黄片时心里是波澜不惊的，即便主角之一是他也一样，但要吓到他，似乎还不大可能。如果一个人长年待在军队里出生入死，也不会觉得这种小黄片有什麽可惊吓的了。况且军中都是大澡堂，他们洗澡时从来也不会遮遮掩掩，所以这真的不算什麽。也因此白凌云现在才明白，罗南为了白家做出了怎麽样的牺牲。罗南从小贫困，没读过什麽书，可能当下他确实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解决了，又不肯再被威胁，就只能这麽做。况且错不在罗南，是他在变成傻子的那段时间占了罗南的便宜，被人意外发现了，才会导致後续事情发生。白凌云只是不太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麽会做出这种事，只是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解答。他可能真的就是这麽禽兽。白凌云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，罗南做好了晚饭等他回来吃。虽然知道白凌云已经不需要他的照顾了，但大概也是习惯操心了，见到白凌云平安回来时还松了一口气。“你在外面吃过了吗？”“还没。”“那……吃饭吧。”“嗯。”两人像平常一样吃了晚饭，吃完之後白凌云才道：“我知道视频的事了。”罗南手中的筷子匡当一声掉在桌上。他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拍了，再加上这件事只有魏丑等人知道，白凌云也从来没有提过。他一直以为白凌云是不记得了，也不知道该怎麽开口，後来就乾脆把视频删掉了。现在白凌云问起这件事，恐怕是有人告诉他的，罗南不会为自己辩解，也不打算推托责任，只好道：“对不起。”白凌云看着他，罗南低着头，双手不自觉在颤抖。他没有怪他的意思，只不过觉得万一哪一天双方提起来都尴尬，才提了这麽一句。可他又不免担心，万一以後自己从军不在的话，罗南可能跟别人在一起，会不会也做这种傻事：“没事。就是……以後不要拍这种东西了。”罗南愣了好一会才明白。白凌云说的是以後他跟别人在一起时，他以为自己有这种癖好。罗南解释不了，只是羞愧得满脸通红，轻轻嗯了一声。随後他又想到，白凌云从军是要背景清白乾净的，是不是被军方查出了什麽：“我……是不是这件事连累你了？如果是的话，你可以说是我……是我趁你神智不清醒的时候……”白凌云越听眉头皱得越深，最後乾脆打断道：“不是。你别多想。”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影响，但军中还是看功勳跟实力的地方，况且他有军职在身，这种闲话传不了多久，也影响不到白凌云。“我就是想跟你说，我没有怪你，当时的情况下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，谢谢你这麽维护白家的名声。”罗南实在没什麽话可说的，只好轻轻嗯了一声。虽然白凌云说不怪他，可是罗南又怎麽可能不怪自己。要是两人互换身分，是他在神智不清醒的情况下被拍了片，他醒来之後绝对不会原谅对方的。白凌云可能还是看在白泽轩的面子上才选择不追究的。虽然他这段时间也有好好照顾白凌云，但完全是芝麻蒜皮的小事，自己也待在这里白吃白住，不值得白凌云的感谢。而他突然发现，他留在白家不但惹出了许多事，现在还变成累赘了。罗南在房间里枯坐到半夜，像是下定了决心，起身收拾几件仅有的衣服後，留下了一封信，连夜离开白家了。隔日一早，白凌云照样在院子里训练，回屋後洗了个澡，已经早上八点了。往常这个时候，罗南就该起来了，可今天一直到了九点，房门却一直都没有打开。白凌云终於察觉到不对劲了，走到门前敲了敲门。他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之後，才擅自开门。屋子里被收拾得乾乾净净，衣柜里的衣服也不见了。白凌云看向桌上，罗南留了一封告别信给他，说他已经找到了房子，所以搬出去了。罗南一看就是不会撒谎的那种人。这封信被白凌云折了几折，塞进口袋里了。他本打算去找罗南的，可是走到门口才想起来，他现在又去找他回来算什麽事，只是会变得更加纠缠不清而已。两人保持距离，这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。白凌云冷静了一下，这才想起要打电话。他立刻拨了一通电话出去，本来以为罗南不会接的，没想到罗南接得很快：“小叔，有什麽事吗？”“你……”白凌云愣了一下，“怎麽这麽突然就搬走了？”罗南回答得很自然：“嗯，本来是有看中一间房子，就是一个人住太大了，我有点犹豫，但是想一想还是早点搬出去好。如果有找到合适的，可能还会再搬。”“你现在住在哪里？钱够吗？不够的话我在转给你。”“够了，不用。你不用担心，房东人很好。”白凌云又问了几次他住在哪里，罗南却都没有正面回覆。白凌云想，罗南或许是不肯告诉他吧。这样也好。毕竟现在双方见面也只是尴尬而已。挂了电话之後，白凌云便从手机里转了一笔钱给他。而罗南见到白凌云转过来的钱时苦笑了一下，但他没有拒绝，反而收下了，要是不收的话，恐怕白凌云还会良心不安。况且他现在是真的需要钱。他环顾四周，房子确实是有点大没错。只不过他哪里是找到房子，只是在一间破庙里住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