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以实现。”乐毓解释道：“人与动物之所以不能实现肢体移植，是因为动物细胞表面存在抗原，人类免疫系统会立即识别进行攻击，导致移植肢体迅速坏死。可如果可以事先将抗原问题解决掉呢？人类基因可以编辑改造，动物的基因为什么不可以？”“可这很难办到。”梁素认同乐毓的说话，但人的基因编辑改造，也是建立在可行性上的，就算改造也不可能把一个人彻底改变成一个猴子。能办到的，估计只有神话世界里的变身术了，像孙悟空那样，想变什么就变什么。乐毓淡声道：“是很难，但不是做不到。”安静了会儿。梁素说：“二十多年前的基因改造技术研究虽然被联盟终止，但只是明面上的，暗中还有人在进行这项技术，而且在不受任何监管的情况下，更加肆无忌惮。”否则，便不会有雾城谭家那个实验室的事情，更不会有今天的半人半猴生物。“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癫了。”梁素重新倒回床上，“我都不敢想象，再过十年二十年会变成什么样子？说不定街上，到处都是半人半猴、半人半猫、半人半狗之类的生物，然后这些被人为创造出来的生物再进行繁衍，生出来的又会是什么？”或许是有女儿的缘故，梁素会为自己女儿未来的成长环境担忧。乐毓听出了梁素的恐慌，安慰道：“不会的，素姐。”任何技术的进步在初期都会经历各种问题，但最终能留存下来的，一定对人类有积极意义的。梁素侧身，看向隔壁床的乐毓，顿了两秒，问：“阿毓，你看起来对基因改造很感兴趣。”乐毓沉默许久，回道：“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。”“什么事情”四个字到了嘴边，梁素最后还是忍住了，她感觉自己再问下去，有些过界了。“困死了。”梁素将身体躺平，“不说了，明天还要早起呢，抓紧时间补觉吧。”房间就彻底安静了下来。半小时后，乐毓听到隔壁床梁素进入深度睡眠时的酣沉呼吸声。乐毓拿出手机，打开即时通讯软件，在最近联系人里往上划了几下，然后手指停在某个名字上方。两秒后，她点进去，编辑了几个字发过去。【你在南城？】等了几分钟，对方并未回复消息过来。乐毓熄屏后放下手机，闭上眼睛。虽然近四十小时没休息，但乐毓睡得并不太好，夜里醒了几次，第二天天刚亮，她就醒了。梁素还在睡，乐毓放轻动作洗漱完就离开了房间。刚过了六点。因酒店靠近南大，所以附近餐饮类的铺子很多，尤其是各种早餐铺，已经开始起来营业。昨晚只顺路在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吃了，睡了一觉起来，嗅到各种早餐弥漫的味道，腹中早已唱起了空城计。乐毓找了个熟悉的店铺进去，点了一份汤粉吃完，然后直接进了南大校园。学生大多数还没起，校园里很安静。乐毓循着记忆走到大学时住过的女生宿舍楼前，然后又按着上课时行走的路径去到教学楼，又从教学楼到图书馆，最后是实验楼。然后拿着军方提供的通行证，直接进了实验楼。时间还早，熬了四十来小时的研究员都还在酒店休息，实验室里没人。乐毓将昨天测出的各项数据都看了一遍，突然感觉到什么，起身走到玻璃墙前。那只“半人半猴”的生物醒了，正使劲挣扎着帮着他的束缚带。他挣扎的力气很大，几乎将躺着的那张金属制床都晃动了，可束缚带的材质很特殊，他不可能挣开。乐毓就静静站在玻璃墙外，面无表情看着他挣扎。“半人半猴”挣扎许久后，意识到挣不开，想要寻求别的脱困方法时，看到了乐毓。他全身的皮肤都被替换成猴子的皮肤，连脸部也不例外，所以脸上也被猴子的毛发覆盖着，显得那一双人眼格外的诡异。他目光露出兽类的凶狠，盯着乐毓龇牙，像是想要撕咬她，嘴里又咿咿啊啊地发出听不懂的声音。如果说，第一眼看到“半人半猴”时，乐毓不知该怎么去定义他，在经过近四十小时对他全身的上下、里里外外的检测后，乐毓更不知该怎么去定义了。因为，不只是他身上属于猴子的部分被改造过，属于人类的部分也同样被改造过。而且从他的检测数据来看，他顶多也就十来岁的样子，被改造时年纪只会更小。他的身体很奇怪，一部分在融合，一部分在排斥。之前应该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，或许是随着年龄增长，排异反应压过了融合。他应该很痛苦。如果不采取措施，他很快就会死去。十来岁，只是个小孩。乐毓与“半人半猴”隔着玻璃墙对视了会儿，又转身走到仪器前，开始接下来的工作。八点半后，其他研究人员陆续到齐。纪伯连和蔺学林于九点准时到达，将所有研究员召集开了个简短会议，又将今日的工作重点提了下，大家便各司其职忙碌起来。午餐，依旧是军方的人送进来的。有了昨天的经验，乐毓今天并未耽搁时间。用完午餐，她去找了下纪伯连。纪伯连正在看刚出来的一组检测数据，见乐毓有事找他，放下手里的东西，指了指旁边的椅子。“坐下说。”乐毓在椅子坐下，斟酌了两秒，问：“纪老师，他还有救吗？”纪伯连叹了口气，摇了摇头，“救不了。阿毓，你该知道，他现在的情况相当于，身体内部大半部分的细胞都处于互相排斥攻击状态，短时间内我们根本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。”乐毓点了下头：“我明白了。”晚上七点，乐毓从实验室出来，去超市买了些水果，然后去了教师公寓。乐毓按了门铃，片刻后，门从里面打开。“阿毓！”“沈老师。”沈静云是乐毓大学时期的专业课老师，同时也是程径澜研究生时期的导师。“快进来！”沈静云接过乐毓手上的东西，招呼乐毓进屋，又带了几分责备问：“什么时候回的南城，怎么也不提前跟老师说一声？”乐毓在门口换了鞋，“前天晚上到的。”听到这话，沈静云瞬间想到什么，问：“跟实验楼的事有关？”乐毓点了点头。沈静云没再多问，说：“我正要准备晚饭，你坐会儿，我炒两个菜，陪老师吃点儿。”说着，沈静云就去厨房忙碌了。乐毓环顾了下四周，跟四年前没什么差别。她起身去厨房，沈静云正将一把青菜丢进翻滚的水中烫熟，然后又立即拿起锅铲翻炒另一边的菜。沈静云朝她望来一眼，笑道：“厨房油烟大，去外面等着。”“没事。”乐毓拿了两个盛菜的碗碟递给沈静云。几分钟后，一荤一素弄好上桌。沈静云递了双筷子给乐毓：“尝尝看，老师的手艺退步没有？”乐毓尝了口白灼菜心，说：“还是那个味道。”沈静云笑了笑，“敢情好几年过去了，老师的手艺还是没有一点进步。”乐毓：“没有，很好吃。”大一有段时间，乐昕刚断了乐毓的生活费，乐毓过得很拮据，经常饿肚子。沈静云不知是怎么知道的，经常叫乐毓给她帮忙，完事后就会叫上乐毓到家里吃饭。沈静云那时刚离婚不久，之前家里的事都是她前夫负责，像做饭买菜之类的，所以她其实也不太会做饭。不过叫乐毓去外面吃，怕乐毓心里有负担，所以才想到买菜在家里做。也是从那时起，沈静云才慢慢学会做饭。以前觉得做饭麻烦，加上工作忙，也不愿把时间花在做饭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。后来学会了，反倒挺喜欢自己做的，一个人嘛，随便弄点，似乎也花不了多少时间。吃完饭，乐毓把餐碗收去厨房洗了，沈静云则把乐毓买的水果处理后端了盘出来。师生俩聊了会儿近况，乐毓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，“老师，您为什么不接手实验楼的研究？”沈静云是生物医学界的权威，并不比纪伯连或蔺学林差，如果她愿意接手，其实并不需要从江城调人过来。沈静云身体倾向沙发扶手，盯着乐毓沉默了片刻，笑了笑：“老师年纪大了，不想又累又操心，而且还要带本科生、研究生，也没有多余时间。”事实上，早在“猴子伤人”事件发生的当晚，军方的人就找过她，只不过她拒绝了。乐毓觉得沈静云的理由并不足以说服自己，不过她没又再问下去，只是将问过纪伯连的问题，又问了一遍沈静云。沈静云的答复跟纪伯连一样，以目前的技术水平，救不了，但最后沈静云有些欲言又止，明显还有没说完的话。离开时，沈静云送乐毓下楼。乐毓：“老师，您不用送了，上去吧。我应该会在南城待上一段时间，有空了再来看您。”沈静云顿了数秒，又说：“阿毓，其实我有些后悔。”乐毓一怔，问：“老师后悔什么？”沈静云笑着摇了摇头，“算了，过去的事就不提了，提起来也没任何意义。回去吧，注意安全。改天过来提前跟老师说一声，老师多准备点菜。”“好。”乐毓离开教师公寓，沿着幽静的小道往南大校门口走。教师公寓多数都是空置的，少部分出租给学校研究生、博士生居住。所以这一片到了晚上很安静。乐毓还想着沈静云未说出口的话，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枯枝被踩到的声响。她停下脚步，回头看了眼，身后两侧是矮灌木绿化带，绿化带里侧种植了一些树木。或许是为了节能省电，在小径上装置的照明并不太亮。树木枝叶在晚风拂动，和昏暗灯光映照下，影影绰绰。并无别的人影。乐毓回过神，继续沿着小径往前走。走过去，是一幢教学楼。不过这栋教学楼的课基本上都在白天，晚上整栋教学楼都是暗的，因为挺偏僻，晚上很少有人过来。乐毓要从这栋教学楼后面那条路过去，过去之后，就是通往南大校门口的主干道。这个时间，主干道上进出的学生应该很多。乐毓刚走到小径和教学楼的交接处，身后忽然窜过一阵凌厉劲风，她刚要转身，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道带着被抵在了教学楼的柱墙上。湿热的呼吸在颈侧萦绕。乐毓双手被反剪在身后，后颈被压着没办法回头，她手腕挣动了数下。身后的人冷声警告道：“不许动！”